第一幕 因为你和我一样（3/4）

4

自打幼年时起我便独自一人沉溺于画中的世界。

仿佛能从这明亮的色彩和简约的线条中体会他们的内心，读懂他们的世界。所以，每当我觉得孤独的时候总会翻开一本又一本画册，渐渐地我也开始画出属于自己的孤独。

可最终，我明白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热爱绘画，只是为了逃避学业，逃避压力，逃避复杂的人际关系一味地画着。

(资料图)

于是，抱着这种半吊子心情的我哪怕一幅画也没有卖出。一幅画也没有得到他人的欣赏，每次展出都只有冷落和陈词滥调的谈话。

我的画、并没有同人分享的价值。

每当回到画室，当我无奈地望着一堆自己作品的时候，当我孑然一身的时候，泪水总是宛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。我不止一次觉得自己辜负了她们和所有对她们抱有期待的人们。那些画作不应该烂在这儿，是我自己没用，不够努力，没能让她们被更多的人欣赏。

如果有人能够欣赏她们那该有多好啊。我如此祈祷着。

神明也一定投下了视线。

我发现自己竟来到了陌生(异)的(世)地(界)方，为了营生，我不得不又开始画画。好在这儿的人们都喜欢着我的画。他们的追捧让我得意，让我迷失，让我找到了生活的意义。

直到、直到我在街边。直到我在落魄的画家手中发现了真正的艺术。我欣喜若狂地将他的画引荐给任何一个人，但始终没有任何一个人欣赏。我开始苦恼，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，我要为他鸣不平。我画出一幅又一幅画作来批判那些不懂艺术的人。可我的画依旧受到了他们追捧，即便他们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。

我竟会因这群没有任何艺术细胞的人的追捧而感到高兴，实在是羞愧。于是，我拒绝一切邀请；拒绝所有绘画请求；拒绝任何一笔钱。可即便如此，我随手画出甚至还未画完的废纸依旧受到了追捧。

为什么宁愿追捧我那空洞的废纸，也要对真正的艺术视而不见。

啊，神明啊。您一定以滑稽的方式实现了我的愿望。而现在，您也一定在看着如此苦恼的我吧。

我拿回了我所有的画作，将他们付之一炬，连同我的愿望。

我想我再也不会画画了。

5

「抬头望去，天空如此高远。」

阳光透过褪色的窗帘，撒在灰蒙蒙的染坊里，拖长了男人阴郁的身影。染坊昏暗如末世，只余几盏蜡烛残喘。

墙上悬挂着破烂的油画描绘着栩栩如生的海洋，海洋中新生着孤(神)儿(祇)。但这里却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，让人忍不住想起那些逝(背)去(离)的时光。

男人独自一人坐在工作台前，用那双行将就木的手，在筛子里缓缓地过滤着染料。他感觉到自己的热枕，灵魂，以及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也一同随之筛下，从他身上一点一点地剥离。

他早已拒绝了绘画，可为什么还是日复一日地制作染料、刷着纸浆。如同当初逃避学业一般，他无休无止地画着。如今，他麻木不能地擦拭。

食物早已变质，酒也已喝到散乱，他们是他的过去，如今的他不再需要任何东西，没有光线，没有色彩，只剩下那单调的调配染料的声音。

突然，房门被急促地敲响，一阵沉稳的声音传来“克拉尔先生，这儿有件事需要您来处理。”

男人没有回应，仍旧静默地筛着染料。

“我们知道您在里面，拜托，请一定要开门，这件事真的十分重要。”

重要？在这个不再欣赏艺术的世界里，又有什么是重要的呢。

“别废话了。”另一人不耐烦地躁动起来，他提高了几个音调又重重地敲了敲门“克拉尔先生我们找到了诋毁您画的家伙，已经把他带过来了，请您一定狠狠地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！”

诋毁？男人眼神中浮现一丝亮光，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
“就是这家伙！”开门的瞬间一个头上套着麻袋的人被踹到在地。

男人揭开麻袋，迎面是一张被揍得姹紫千红的脸。

“嗨，您一定就是克拉尔·伯格吧。”青年脸上露出极为不协调的爽朗微笑。

“你是？”

“你可以叫我司南蘅。”

克拉尔盯着青年思索了一番，随后恍然大悟道“哦，你是狗大将。”

“哈——？”司南蘅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“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叫我啊！早知道就不救那什么狗，不当什么将军了。”

像是完全没有理清现在被反绑着跪在地上的局面，上将自顾自地吵闹着。

“所以，是你在诋毁我的画？”

“克拉尔先生，就是这张。”身后的壮汉拿出画卷，那是克拉尔给公爵画的短毛猫画像，但因为失手留下了两滴墨点而被他遗弃。可公爵非但没有责骂，还依旧认为这是一副出色的画。

「这两笔墨点真是把这猫蜷缩起的慵懒样给完美地抽象出来了，您不愧是天才啊。」如此虚伪浮夸的追捧，实在是令人作呕。

“这画确实不好。”克拉尔接过画自顾自地把画撕碎。

“克拉尔先……”身后的几人露出惊恐的表情仿佛被撕碎的是他们的世界观。

“竟然克拉尔先生您也不喜欢自己的画，那么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呢。”上将突然挣脱了束缚，明目张胆地站了起来并伸了个懒腰。

“看你样子，也是从外面来的吧。”克拉尔这才注意到那张和本地人大有不同的脸。

“是啊，我和你一样来自别的世界。以我们那个世界来看您的这些画实在是中规中矩。倒不如说那个世界连机器人都会画画了怪不得您会来这呢。”

“你是说我的画比不上那些只会一味模仿的人工智能？！”克拉尔突然怒火中烧，身后的壮汉也体会到了这份愤怒默默地关上了门，将司南蘅围了起来。

“这个世界所流行的画作都有着厚重的效果，强烈的质感和光影。自打你出现后人们就开始追捧清新、轻盈，充满着自然的柔和美的画作。恰巧这些画作都是出自你之手，我倒要问问你是施展了什么蛊惑人心的魔法？”

“你以为、你以为、我想要这样吗！”像是软肋被戳破一般，克拉尔青筋暴起给了上将一拳。上将本想躲开，但此刻他又被人从身后按住，狠狠地挨了一拳。

“你以为我就乐意受到这样的追捧吗！”

“你以为我就甘心看到那些真正的艺术埋没于世间吗！”

“你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啊！”

“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！”

话语如雨点般洒落，连同拳头一起重重地打在上将的身上。

“您，真是个好人呢。”十分诧异的，上将满脸是血地说道，“如果是我的话就绝对不会苦恼，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去帮助，如果是我的话即便这个世界丧失了艺术也要爬上去。

但您不同。你理解他们，同情着他们，您善待着这儿的每一个人。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聚集在你身边，即便不知道你有什么苦恼，即便你什么也不同他们说，他们也想让你振作起来。”

“不！是我毁了他们！没有我的出现，他们的画才能得到赞赏，他们的画才能得到理解，就是因为我……因为我夺走了他们的愿望！”

“啊，对。只要我不在了，他们的画才能重新得到赞赏，这个世界才会开始真正地理解艺术。只要我不在了。”突然克拉尔像是发疯般冲向工作台，他拿起切割画布的砥石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。

“不，克拉尔先生！您不能！”随着一声叫喊，数名壮汉瞬间冲了过去。

“不要过来，你们为什么还不理解！仔细想想，为什么你们的画突然一副都卖不出去了，为什么初来乍到的我能瞬间积累名气，这当真是我的画好看吗！这样随手涂鸦出来的东西我才不认可！”克拉尔失心疯般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石刀，阻止着他人的靠近。

壮汉们又呆立在原地，不知所措地望着克拉尔。

“以为死了就能发生改变？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，就算死一万次也什么都改变不了！”

突然传来一声呐喊，门被打开。

外面的世界，随着余晖流淌而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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